文/成丽  中国湖北 一个人在城市呆久了，便向往山川，向往河流，向往田野。渴望将水泥盒子里压抑的情绪得以渲泄。                       

今夜，月色如洗。光月像千手观音的佛手，从窗户伸进来，变幻着魔影，撩拨着我每一根神经。低头，瞟一眼床头和书桌前零乱的书籍，无心阅读，便轻轻带上门，沿着不远处西河的河堤逆流而上。

沿岸的桂花树、香樟树、垂柳，一棵棵精心修剪，像静默中的蘑菇云。每隔十余米，便有河灯。河灯沿着河床，向远方延伸。夜空把河灯变幻的七种色彩交与月光，让月光自由搭配，月光轻轻一摇，彩灯便成了空中、地上、河面、倒影里溢彩流光的海市蜃楼，长长的河堤即刻变成妙不可言的人间仙境。

河岸的斜坡上，绿茵茵一片，是人工培植的草坪。草尖儿在月光下闪着亮光。青草味裹着久违的气息，诱着我的心。静观四下无人，便不顾年龄，不管风范，如孩童般躺了下来。厚实绵密的草丛，不时有草尖尖，透过薄衫、透过发丛，如电流刺过后背及大脑皮层，麻酥酥的，甚是舒坦。月亮越走越近，仿佛就在头顶，依稀可见吴刚奋力抡斧砍着怎么也砍不完的桂花树。嫦娥则抱着玉兔，在云遮雾罩里悠然漫步。星星一颗颗探出了头，在夜空中调皮地眨着眼，像极了母亲筛米时星星点点的白米。

哦，母亲。

幻影里，月夜下的母亲，总是坐在矮板凳上，弯腰弓背，筛着米。她左手捏着竹筛沿，右手拇、食、中三指顶着筛帮，将脱粒后的大米一瓢瓢盛进竹筛里，一筛筛过滤。把打米机尚未脱尽的谷粒、秕谷及沙石，用米筛和夹筛一一分出来。“刷刷刷”,是米粒摩擦竹筛的声音，那是母爱的催眠曲，把七个孩子的健康化成一首首动听的音符，在静夜下谱成爱的颂歌。

夜，更沉了。草丛里蛐蛐儿的叫声仿佛声嘶力竭，四周密集的蛙声，声息此刻也低了许多。它们一定也累了。而母亲，她白天带着农具出门，天黑了肩挑背扛负重回家，深夜还要打谷筛米、补衣纳鞋，她为何不感觉累？露水上来了，摸一把草坪，掌上湿湿的。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为什么，在一个人的城市，总是想起儿时半夜醒来，母亲劳作的侧影？那一年又一年，弯成犁的背，皱纹纵横交错的脸，如雕像般镂刻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侧过身，微风中，几株风信子在眼前摇动，暗香一阵阵袭来，莫不是，母亲在天国还不放心，在对我细细的叮咛？

河堤上，相拥着、牵着手的情侣，一对对静静离开了。河灯一盏盏熄灭。四周顿时黯淡下来。仿佛有了某种感应，河灯一灭，月亮便立即穿过云层，将她的辉光毫无保留倾泻给大地。这圣洁的月光，便是母亲的爱吧！

扯几根青草慢慢允吸，草根儿涩涩的有点苦，思绪里却在回味着儿时母亲乳汁的甘甜。起身，穿过长长的回廊，爬上几十级台阶。堤上堤下，冰火两重天。午夜的街头，灯火依然通明，车流如龙。路边喝酒的、打牌的、下棋的，喧闹着，把人间的烟火尽情地演绎。我于这都市浓浓的烟火里，找到了浮躁和压抑的根源：没有母亲的日子，行走红尘，彷如雨中的浮萍，找不到依靠的支点。那么，世上尚有父母的人，各自珍惜吧！

今夜，沐着月光，我将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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