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6月09日 来源：商业周刊撰文：Margaret Newkirk、Nathan Crooks

曾几何时，人们不是逃离委内瑞拉，而是涌向那里

“今天的委内瑞拉人，正在承受过去曾在中美洲和南美洲出现过的很多不幸”

在佛罗里达州多拉尔的自助式保管和存储店Value Store It Self Storage，每个周五都可以看到新来的委内瑞拉侨民。

在灯火通明的第四层，四块区域几乎顶着天花板堆放着公众捐赠的床单、毛巾、餐具、玩具、衣服，以及这一天送来的60箱花式女便鞋。受助人于下午2点钟开始抵达：一位公共会计师及其身为新闻工作者的妻子；一位兽医；一位注册护士和她的婴儿及10岁的女儿。

所有人都刚来美国几个月时间。护士伊第安娜·迪亚兹(Idianna Diaz)说：“之前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得到了一些厨具和一台微波炉后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们什么都需要”

他们大多是年轻、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士。

为了逃离政治迫害或崩溃的经济，这样的人正越来越多。在位于迈阿密郊区的多拉尔，委内瑞拉人和在委内瑞拉出生的美国人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

住在这里的帕特丽夏·安德雷德(Patricia Andrade)说，她从2015年开始接到这些专业人士绝望的求助电话。20世纪80年代从加拉加斯移民而来的安德雷德说：“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什么都需要。”

为了帮助新来的人立足，她创立了一个慈善机构，向社区寻求捐赠。如今该机构每周组织一次上述赠送活动。

帕特丽夏·安德雷德

委内瑞拉移民国外者的人数没有官方统计数据，但根据美国公民身份和入境事务局统计，在截至2017年3月的财政年度，他们在寻求庇护者中排名第一。申请数量达到14525人，而2014年仅为2181人。

美国国土安全部汇编的数据显示，2015年，持旅游签证逾期居留的委内瑞拉人数比上年增长了78%，达到12729人。

从涌向到逃离

曾几何时，人们不是逃离委内瑞拉，而是涌向那里。

“委内瑞拉一直是移民前往而不是逃离的国家。”委内瑞拉社会学家托马斯·帕埃斯(Tomás Páez)说。他指出，从20世纪60年代起，这个国家成为一个“大磁铁”，吸引了大量欧洲人（特别是西班牙人）和南美人。当时它的吸引力包括温和的气候，石油助推型经济和民主治理的历史。

当时的协和式飞机开通了从巴黎飞往加拉加斯的航班。委内瑞拉人会不时地飞到迈阿密购物。“这个很便宜，给我来两份”是他们的代表性说法。帕埃斯在2015年著有《委内瑞拉侨民之声》(The Voice of the Venezuelan Diaspora)一书。

到了1999年，乌戈·查韦斯(Hugo Chávez)上台，并制定了一个由石油收入支撑的社会主义和强人统治计划。在2013年去世之前，查韦斯任命了继任者尼古拉·马杜罗(Nicolás Maduro)来领导“玻利瓦尔革命”(Bolivarian Revolution)。

乌戈·查韦斯

尼古拉·马杜罗

那时，石油价格已在下滑，让委内瑞拉经济陷入了衰退，而严格的价格和外汇管制使得经济衰退更加惨痛，因为管制让一切商品都严重短缺，从基本的粮食到癌症治疗药都是如此。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计，2016年委内瑞拉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了18%，并将在2017年再度缩减7%。2017年的月均通货膨胀率预计将达到720%。

在查韦斯上台后不久，最富有的人首先离开，然后在政府净化国有石油公司之时，石油工人们开始转而流向得克萨斯、卡尔加里和沙特阿拉伯。最近一波离开的人中，很多是属于中产阶级的专业人士，因此也有人将这一现象称为人才流失。

帕埃斯估计，到2014年时，已有200多万委内瑞拉人生活在国外。该国人口约3100万。

在迈阿密，第一批到来的委内瑞拉人也随身携带了资源，并建立了进出口业务，还组织了反对查韦斯和马杜罗的政治力量。在布里克尔金融区，委内瑞拉人的日益增多显而易见，其中一些新的高层住宅呈现出丰富多彩、独具委内瑞拉特色的几何形外立面。

新移民到来时通常都是赤手空拳。“我们可以看到睡在汽车上的委内瑞拉人，”一个专为居住在海外的委内瑞拉女性服务的妇女协会的创始人海琳·比利亚隆加(Helene Villalonga)说，

“从2014年开始来到美国的人都是专业人士。每个人都有能力工作，有能力做出贡献。”

不幸再次上演

2015年12月，索尼·贝当古(Sony Betancourt)在24小时内被迫逃离了委内瑞拉。在加拉加斯，他拥有一个平面设计和装置艺术企业。

现年30岁的贝当古说，当委内瑞拉军方的一名军官要求使用他的公司洗钱时，他拒绝了，并提出申诉。一名情报官员警告他的母亲（退休的军方秘书），她的儿子必须离开，而且要尽快。

贝当古登上了一趟经由特立尼达飞往佛罗里达州的航班，匆匆拿上了一个小行李箱和1000美元。到达后，他与另外六名委内瑞拉人挤在迈阿密的一间公寓里，每月交200美元房租后获得了睡在沙发上的位置。

索尼·贝当古

贝当古说：“我知道这里有很多人来自优越的家庭，来自有钱的家庭，曾住在城市的好地段，上好学校和好大学。如今在这里，他们开优步、洗车，什么活都干。”

大学毕业的他现在从晚11点钟至凌晨5点钟清理酒店房间，上午7点钟至11点钟学习英语课程，下午为各种兼职的艺术项目工作。酒店的工作每小时收入8.50美元，足以负担他的生活费，以及他以前寄给国内母亲的药费。2017年2月，他的母亲因癌症去世。

他还在偿还2500美元的庇护申请费用。在申请处理期间，他可以留在美国工作。贝当古说，“有的法律助理收费6000美元”来帮助进行申请，走运的他通过一个朋友为之工作的非政府组织提出了申请。

在迈阿密金融区，贝当古和曾在一家委内瑞拉电视台当记者的安德莉亚·西门尼斯(Andrea Jimenez)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列出了他们在抵达美国后为了挣钱而做过的工作：送外卖、照顾婴儿、遛狗、园艺、收拾餐桌和建筑施工。

贝当古认为，餐厅工作最为丢脸，因为除了伺候食客之外，他还要打扫厕所：“这里的委内瑞拉移民大多数都是专业人士。但是在这里，你和从未受过教育的多米尼加人、玻利维亚人或尼加拉瓜人一模一样。”

安德莉亚·西门尼斯

西门尼斯在2014年被判入狱，因为她在社交媒体上报道了街头抗议活动，激怒了马杜罗政府。她说，作为一名移民，当她穿上一件特别丑的绿色送餐员制服时，她感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照着镜子在心里说，看看你自己，曾经的电视台大记者。我哭了。其实我哭了很多次。”

两人都想念委内瑞拉，但是都没有打算回去，帕埃斯和他的研究人员为其书作采访的大约900名移民中，80%的人也都不想回去。

2017年5月8日，在多拉尔一家委内瑞拉玉米饼餐厅（委内瑞拉饮食中的一项主食）内，数百名移民参加了一场集会。

活动的荣誉客人是佛罗里达州州长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他向被监禁的委内瑞拉反对派领导人利奥波多·洛佩斯(Leopoldo López)缺席颁发了一个奖项，并呼吁立即释放委内瑞拉所有政治犯。人群齐声高喊“停止购买石油！”，并唱起了委内瑞拉国歌。

在集会后接受采访时，古巴出生的多拉尔市长胡安·卡洛斯·贝穆德斯(Juan Carlos Bermudez)表示，联邦政府应该考虑将委内瑞拉纳入有资格获得临时保护地位的十几个国家之中。那将意味着非法居住在美国的委内瑞拉人不会被驱逐出境，并可在申请居留期间工作。贝穆德斯说：

“我认为可以这么说，今天的委内瑞拉人正在承受过去20年来曾在中美洲和南美洲出现过的很多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