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1月26日，比利时与波兰空军的F-16，飞至立陶宛上空负责北约波罗的海防御任务。图／美联社

「美国正式回绝了普京，所以俄国只能『诉诸武力』了吗？」美国国务院与北约总部26日发出重大联合声明，确认俄国总统普京12月所提出的「乌克兰－北约东扩危机的诉求条件」，已于周三晚间得到了美国与北约的正式公文回函——尽管华府与布鲁塞尔都表态愿意就欧洲裁军、缩编导弹数量、扩大军演透明度与互信交流机制...等问题与莫斯科进一步交涉；但普京要求的「北约不得接纳乌克兰入盟」、「切断对乌军事互动」、「北约不得在波兰以东派驻军力」...等苛刻的战略条件，美国与北约总部则是强硬不退的一口拒绝。

在北约正式回函之前，俄国政府曾多次文攻强调「莫斯科的要求没有让步空间」，普京本人更曾直接武吓，声称若立场被拒，俄国将被迫采取「军事性的技术动作」，此一言论也被欧美视为俄国为入侵乌克兰所作的通牒暗示——因此，北约26日的正式回绝信，也让「乌克兰危机」进入一触即发的危机倒数。

但面对美国与北约的拒绝回函，克林姆林宫当局却「异常沉默」，俄国外交部第一时间不仅毫无反应，几乎压在乌克兰国境上的12万俄国大军也没有异常动作？其犹豫的关键，或许只是普京团队的反应时间差，但也有可能是同一日在巴黎所举办的「诺曼第机制」和平密会，由法国、德国与乌克兰所派出的交涉密使，成功说服了普京总统派出的亲信——同是KGB出身的俄国副总理科札克（Dmitry Kozak）——为可能的避战谈判，争取到了更多时间？

▌前情提要：〈大敌当前的新年：俄国豪赌「乌克兰危机」的战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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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约与美国发给俄罗斯的拒绝回信，截至27日清晨为止都没有公开「正本资讯」，美方的意思并不打算把全文曝光。但根据《德新社》等德系媒体的内部说法：这封发给普京看的回绝函内，

「基本上没有抛出明显让步与妥协的空间...北约在一些『战术议题』上，提出了开放性的欢迎交涉立场；但在北约撤退、乌克兰入盟...等『战略方向』上，莫斯科的要求几乎全部都被严词拒绝。」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北约秘书长史托腾伯格（Jens Stoltenberg）公开表示：针对俄国感受到的战略威胁感，北约非常乐意与之谈判裁军，像是双方部属在欧洲大陆的导弹、边境军事演习、甚至是军事互信的沟通机制改良等，都是解决莫斯科担忧的直接解方，无论是华府还是布鲁塞尔都有意愿与之「冷静谈判」。

但在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否决问题」，以及北约与其成员国之间的境内国防合作，则恕无法配合俄国期待的「一刀切」，北约有自己的制度与政治玩法，不可能因为外力威胁而弃船、退缩、无限让步，

「北约的大门永远敞开，盟军作出的坚定承诺，也绝不会因此动摇松动。」

相关的立场与说法，基本上与美国先前的表态、与国际社会的一般预期一致。因为就现实的欧陆政治来看，亟欲加入欧盟与北约保护伞的乌克兰，短期之内并没有成功入会的客观条件。但欧美诸国无法说破这样的中短期现实，俄国又对于西方协助乌克兰重整军事旗鼓的动态感到芒刺在背，双方才因此会落入这个彼此套招却步步为营的「懦夫博奕危机」。

图为1月26日，比利时与波兰空军的F-16，飞至立陶宛上空负责北约波罗的海防御任务。图／美联社

图／美联社

俄国所提出来的「北约西撤要求」，是2021年12月中旬，乌克兰危机爆发、美国总统拜登与普京一对一视讯峰会过后，由俄国政府所提出的一系列战略诉求——就俄国的观点来看，乌克兰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北约在苏联解体后的「积极东扩」直接威胁到了俄国门口的传统生存空间。

因此在当时诉求中，莫斯科除了要求乌克兰尽速履行明斯克和平协议、与乌东的分离主义政府「对等谈判」并修宪保障其特殊自治主权外，俄国还更要求北约明文承诺不会接纳乌克兰与乔治亚入盟。

但俄国提出的战略要求，一开口就被国际社会判断为是「故意不让对方接受的不可能条件」，因为俄方非常强硬的要求：

「未来北约的军事行动，包括军事调度、演习与驻军，必须回到1997年以前的北约范围。」

换句话说，俄国要求西方世界放弃过去25年来的欧洲盟军整合，不许北约继续在波兰、匈牙利、捷克、波罗的海三国...等「前华沙公约国」的区域行动——但这点，却让国家情绪严重反俄的北约东线诸国无法接受，乌克兰危机反而变成了北约－俄国版「北风与太阳」的逆向寓言。

综合《CNN》与《金融时报》的报导说法：在发出回绝信的同时，美国也正透过北约与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提出交涉，规画于近日对这三个「前线国家」分别增派1,000美军入驻战备。同时欧洲央行本周也向欧盟各国发出预警询问，要求各央行与金融监管单位对「同步金融封锁俄国」的可能制裁命令，提出进度报告与行动准备。

图／俄罗斯国防部

图／美国国防部

尽管此前曾多次暗示「不接受条件就等着冲突」，但北约26日的回信，却没有激起俄国「第一时间」的明显反应。

布林肯表示，他将持续与俄国外长拉夫罗夫「直接接触」并安排双方下一阶段的外交斡旋，但华府认为「莫斯科可能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来消化回应」，因此短期之内尚无法确认美俄下一步的打算。但同一时间，作为美俄乌克兰危机谈判第一波出马代表的美国副国务卿雪蔓（Wendy Sherman），周三却仍公开表态：

「就目前的已知事证来看，俄国仍最有机会在2月中下旬发动入侵...但可能的军事行动，应该会在北京冬奥之后，毕竟普丁应该不会想在这种节骨眼给习近平难看。」

但雪蔓发言中，也非常坦白地强调：「华府目前无法知悉，普京总统本人是否已经下达决心『要战要和』？」对于西方盟军与白宫而言，最苦恼且没有把握的仍是垄罩在乌克兰边境的战争迷雾。

不过同一时间的克林姆林宫，大概也正同步评估着同一日在巴黎举行的「诺曼第四方密谈」结果——所谓的「诺曼第机制」（Normady Format），指的是以法国、德国为首，藉由2014年诺曼第登陆70周年纪念活动的机会，邀请俄国、乌克兰与居中协调的德法两国「四方交涉」以停止在乌东开打的顿巴斯战争。

虽然当年的诺曼第斡旋并没能阻止乌东战火，但这四国组成的「诺曼第机制」后来却成为欧盟居中协调、达成明斯克和平协议的中介平台。因此，在2022乌克兰危机恐慌爆发的同时，不愿得罪俄国天然气供应、也不愿公开背弃乌克兰、又不乐见于欧洲大陆爆发全面战争的德法两国，才会一直对于美国的强硬谈判立场「消极回应」，并由法国总统马克宏主导、重新力邀俄国代表前来重启「诺曼第四国会谈」。

图／路透社

德国《明镜周刊》与法国《世界报》皆表示：在巴黎的诺曼第密会后，德国与法国都对「乌克兰危机的外交和解」重燃希望——这一方面是莫斯科出马的谈判代表，俄国副总理科札克，并没有在北约回信后对三国翻桌；二方面则是，科札克似乎接受了「乌克兰代表的让步态度」，并承诺将把密会内容带回克林姆林宫，待两个星期后再于柏林举行「下一步四方协商」。

现年63岁的科札克，是俄国负责乌克兰危机的重要谈判代表，他在国际社会素以「皮笑肉不笑」的狡诈形象闻名，但其同样出身KGB、又是圣彼得堡发迹的关键背景，却让科札克成为了「普京总统最重要的侧近亲信之一」，若以裙带关系来判断，科札克对普丁的份量可能比外长拉夫罗夫还更为有效。因此由其代表出席诺曼第四方会谈的态度，也显示克林姆林宫似乎还没有决定开战。

在乌克兰方面，代表出席的是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的总统府幕僚长叶尔马克（Andriy Yermak），根据法国外交部的说法：

「在极为艰困的8个半小时马拉松谈判过后，与会的四方已有初步的『正面共识』，预计两周后将在柏林的下一阶段会议，进一步调停。」

但所谓的「正面共识」具体指的是什么呢？对此与会四方都没有细节说明。唯德国《明镜周刊》会后透露：

「俄国之所以软化态度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乌克兰总统托亲信带来的『政治伴手礼』。」

图／美国国防部

在长达两个月的大战示警喊话后，乌克兰的泽伦斯基政府近一周来已明显改变了对外发言的强度。除了总统本人直接呼吁国民不要紧张，「俄军目前还没有大规模进犯的情报迹象！」乌克兰国防部长26日也公开澄清了前线的战争风险，强调俄国的12万大军没有继续增加的迹象，「就这点数量还不足以征服乌克兰。」

《明镜周刊》表示，在全球关注乌克兰危机的同时，泽伦斯基政府近日也低调地从国会撤回了一项触怒俄国的争议法案，这份法案的内容设计主要是针对：

「...乌克兰军队『光复』回收克里米亚半岛与顿巴斯分离区后...一系列国土重建与猎杀『叛国战犯』的中央授权...」

泽伦斯基政府的这项特殊立法，于政治现实上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呛声造势」，因为克里米亚半岛已被俄国占领并完全并吞，顿巴斯盆地也有俄军持续在背后撑腰—–于可预见的未来里，这两块「失土」都没有可能被乌克兰政府光复回收，因此这项法案讨论的战犯追诉与国土重建，于现实中几乎没有生效的一天。

但此一立法的煽动态度，却大大地激怒了俄国。这不仅是克里米亚半岛已是「俄国完全掌舵的并吞领土」，在乌克兰政府也同意的明斯克和平协议中，基辅当局也已签字同意「特赦乌东分离主义者」。但在乌克兰迟迟不愿依照明斯克协议修宪并故意拖延的同时，泽伦斯基的故意立法却被莫斯科视为「蓄意阻挠和平谈判」的阴招，但俄方已无政治管道施压基辅退让，于是才会在恼怒的状态下不断调动大军施以「战争恫吓」。

但对于泽伦斯基政府而言，俄国的文攻武吓反而不断增强乌克兰的「抗俄认同感」与民族愤怒。就基辅方的现实来看，明斯克协议一直都是俄国硬逼出来的不平等条约，乌克兰民族情绪根本不可能接受当时签字的这些修宪条件。因此尽管泽伦斯基默默撤回了莫斯科反感的争议法案，但双方在乌东问题上的根本分歧有没有办法因此调解？乌克兰的战争与和平，却也成为了各国彼此牵扯，相互连动却无法共识一致的危机迷宫。

图／俄罗斯国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