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英国记者菲利普斯和一名亚诺马米人（Yanomami）在巴西罗赖马(State of Roraima)州的村落涉水行走。图／美联社

「致力向全世界诉说亚马逊原住民处境的记者，最终也命丧亚马逊...」英国自由记者菲利普斯（Dom Phillips）赴巴西亚马逊雨林进行采访，并请当地原住民专家佩雷拉（Bruno Pereira）担任向导，两人在6月5日失踪，警方连日搜索后逮捕了两名涉案当地渔民，其中一位在14日坦承行凶杀害了两人，而后遗体也被警方寻获。一位记者和向导，为何会在雨林中遭人杀害？菲利普斯与佩雷拉长年关注亚马逊雨林保育和原住民权益，在他们遇害事件的背后，又牵连什么样的巴西雨林开发和原住民生存问题？

57岁的菲利普斯，曾是英国音乐杂志《混音》（Mixmag）主编，2007年到巴西撰写锐舞（Rave）文化的报导之后，他爱上了巴西并留下长居，之后曾为《卫报》、《纽约时报》、《金融时报》、《华盛顿邮报》等知名媒体撰稿，近年菲利普斯的关注焦点转向环境议题，并深入探究亚马逊地区的开发，以及开发项目对雨林及当地原住民造成的影响。

2018年，菲利普斯在一次亚马逊雨林的探险中，认识了现年41岁的佩雷拉（Bruno Pereira），当时佩雷拉在巴西原民会「FUNAI」任职，两人对亚马逊的热情让他们一拍即合结为好友。当菲利普斯打算撰写一本关于亚马逊永续发展的书时，他再次找佩雷拉帮忙带路深入亚马逊雨林，协助他采访原住民部落、亚马逊河沿岸居民及当地环保运动人士。菲利普斯的妻子桑帕约（Alessandra Sampaio）回忆，菲利普斯谈到自己在亚马逊地区的采访计划时，说道：

「我想在那里保持中立，我想听听人们怎么说...我想让那些不被倾听的人发声。」

被寻获的两人遗体。图／路透社

亚马逊州北阿塔拉亚河上的搜救队。图／路透社

2019年FUNAI为了避免原住民之间的冲突导致部落灭亡，组成一支探险队深入亚马逊雨林，调停与世隔绝的科鲁波人（Korubo）和马提斯人（Matis）之间的纷争，而当时佩雷拉就是担任FUNAI探险队的队长。然而FUNAI的理念和保护行动，与巴西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政府高举的开发政策有所冲突，也因此让FUNAI成了巴西政府的必除眼中钉。（前情参见：〈亚马逊部落冲突：阻止灭族战争？巴西探险队的介入任务〉）

2022年6月2日，菲利普斯和佩雷拉两个人组队从巴西和秘鲁边界的北阿塔拉亚河镇（Atalaia do Norte）出发，沿着附近的查瓦利溪谷（Javari Valley）一带的原住民部落及居民区域进行为期4天的探访，5日是行程的最后一天，两人返回北阿塔拉亚河镇路上，在巴西最西边的伊奎塔河（Itaquaí river）乘船后失踪。

佩雷拉的朋友发现他失联后报警，除巴西警方和军方投入搜索外，当地原住民搜索小组也积极寻找两人，11日搜索小组发现两人的背包、衣服和其他个人物品。

巴西警方8日拘捕一名男子德奥利维拉（Amarildo da Costa de Oliveira，绰号佩拉多Pelado），他被目击者指认5日出现在两人失踪地点；14日又逮捕他的弟弟奥赛尼（Oseney da Costa de Oliveira），他们都是当地渔民。德奥利维拉14日坦承犯案，警方15日依据供词，在北阿塔拉亚河镇数公里外的森林里发现菲利普斯和佩雷拉的遗体。

目前德奥利维拉兄弟还未被定罪，巴西警方表示尚需等待法医相验确认两具遗体身分，不过因为是按照口供所寻获，「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们（菲利普斯和佩雷拉）」；此外，警方也仍在调查德奥利维拉兄弟的行凶动机及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瓦皮查纳（Wapichana）部落的一名原住民声援者，出面哀悼死去的两人，并抗议Bolsonaro政府。图／路透社

此案在巴西也引起高度关注，图为抗议者高举「Onde Estão」（where are they）的标语。图／路透社

警方目前将调查方向锁定为在北阿塔拉亚河镇附近的查瓦利溪谷（Javari Valley）保护区非法捕鱼的渔民及背后组织；依照法规，只有当地原住民可以在查瓦利溪谷捕鱼，过去佩雷拉在巴西原民会「FUNAI」任职时，曾多次带队打击非法捕鱼行动，北阿塔拉亚河镇镇长派瓦（Denis Paiva）向记者猜测行凶动机可能与此事有关。两人失踪的地区过去就频频发生盗捕渔民、原住民及政府人员之间的暴力冲突。不过警方也并未排除其他可能性，例如两人卷入毒贩冲突。

《卫报》报导，菲利普斯及佩雷拉之死，凸显捍卫亚马逊雨林自然环境和原住民部落的人士处境日益危险，相关运动者在极右翼总统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上台掌权后，面对前所未有的攻击。

博索纳罗自2019年就任以来，大举开发亚马逊雨林资源，而主张将土地划归为原住民领域、保护孤立部落的FUNAI就成为博索纳罗政府的眼中钉，而当局也很快就采取行动对付FUNAI——其工会领袖表示，FUNAI在2003年拥有2,500名职员，到了现在只剩下1,457名，此外分配到的预算也大幅减少且分配不均，工作人员士气低落，尤其是敢于批评博索纳罗政府领导下，FUNAI工作方向改变的人，更成为被「处理」的目标。

佩雷拉就是其中之一，他在2019年9月带队打击一个在原住民亚诺马米人保护区的非法采扩行动后，遭到FUNAI解雇。

现任FUNAI主席没有就佩雷拉的不幸、或是员工的指控作出直接回应，但发出声明宣称在过去3年中，FUNAI在查瓦利溪谷的预算增加一倍，也增加协助「未被接触」部落的部门资金，但这个说法被其他原住民运动者驳斥。

1997年，Funai探访科鲁波人。图／路透社

FUNAI前任主席波苏埃洛（Sydney Possuelo）指控博索纳罗公开敌视原住民，并痛斥：

「FUNAI的成立是为了保护原住民，而如今它显然背道而驰。」

波苏埃洛曾在1987年获得原住民功勋奖章以表扬他多年对原住民保护的贡献，但今年3月博索纳罗竟然也获得同一奖章，引起原住民运动人士的愤怒，波苏埃洛更以退还奖项表示抗议。

佩雷拉失踪后，FUNAI发起罢工抗议政府多年来对原住民的伤害，波苏埃洛也表示，博索纳罗已经从上到下削弱了FUNAI，让非法采矿者、盗伐者和盗猎者更容易入侵原住民土地。波苏埃洛说：

「你没有合适的人担任高层管理FUNAI…很难找到像佩雷拉这样的人，他很有能力保护土地和原住民，这就是他受到威胁的原因...今时今日，几乎所有东西都掌握在罪犯手中。」

同样来自于出面批评波索纳罗政府的原住民，他们要求增加部落的安全，免于部落成员、或者协助部落的社运人士遭到侵扰与杀害。图／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