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安达大屠杀将满30年，近日又挖出一处埋有100多名受害者的乱葬岗。图为镇上民众集体协助挖掘遗骸。图／法新社

「30年过去，受害者家属还在寻找挚爱的骨骸...」中非国家卢安达1月21日宣布又找到一处乱葬岗，至少埋有119具骨骸，据信是1994年大屠杀时图西族受难者的遗体。卢安达大屠杀2024年将届满30周年，当年受害者的家属从未放弃寻找遗体，近5年又找到10万副遗骸。但在独裁总统卡加梅高压领导下，处理大屠杀的方式以团结、和解为论述重心，并未积极追求转型正义，如今许多加害者都已出狱，遗族仍活在亲人失踪的阴影里。全国各地不断挖出的新墓地，也凸显卢安达至今未了结的真相与遗憾。

距离卢安达首都吉加里（Kigali）车程仅3小时的恩戈马镇（Ngoma），22日以来集结了上百位镇民，不分男女老少戴着口罩与手套一起挖土，因为当地某处山坡下发现了一座乱葬岗，据信埋有卢安达大屠杀罹难者的尸体。

为屠杀幸存者争取权益的伊布卡协会（The Ibuka association）主席阿希夏齐耶（Naphatal Ahishakiye）告诉《法新社》，短短3天之内，镇民已合力挖掘出119人的遗骨，可能有更多具遗体正等待重见光明。村民谨慎地将骨头摆放在塑胶布上，依照头骨、腿骨、牙齿等一一分类，并将半腐朽的鞋子衣物集中在另一处，好让家属认尸时派得上用场。

卢安达恩戈马镇的民众，帮忙整理、分类新挖出的大屠杀受害者遗骨。图／法新社

卢安达大屠杀近5年又找到10万副受害者遗骨，挖掘时会将死者衣物堆放在一边，等待家属借此认尸。图／美联社

2024年将是卢安达大屠杀30周年，1994年4月至7月期间，卢安达发生严重种族冲突，20万胡图族人肆意砍伤、虐待和杀害少数的图西族、特瓦族（ Twa ）和保护他们的温和派胡图族人。联合国估计，这场暴动仅仅100天之内至少杀害逾80万人，卢安达社会普遍则认为超过100万人，受难者绝大多数为图西族人，图西族约70%人口死于这场屠杀。而且行凶者并不全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很多只是原先与受害者比邻而居的普通民众。

早在屠杀之前，因为19世纪末殖民母国比利时实行种族分裂政策、对待图西族人较优，卢安达的族群矛盾已经生根，两族有过多次冲突，1960年代前后更有许多图西族难民逃亡。尔后在1994年4月，卢安达的胡图族强人总统哈比亚利马纳（Juvénal Habyarimana）座机遭不明单位击落，军方与胡图族激进派以「复仇」为名，号召发动针对图西族的种族灭绝。

直到同年7月初，流亡乌干达的图西族武装组织「卢安达爱国阵线」（FPR）在领导人卡加梅（Paul Kagame）带领之下攻回首都，整场血腥惨案才划下句点，随后传出遍地尸体的恐怖影像则是震惊世界。然而，此后FPR也继续与胡图族武装分子交战，几年冲突下来，卢安达全国约有40%人口死亡或逃难至其他国家，导致难以统计真实的死亡数据。

卢安达大屠杀受害者遗骨，图中头骨的大洞，可能是遭重击后破裂的痕迹。图／法新社

卢安达新挖出的大屠杀受害者遗骨。挖掘志工协助依照骨头部位分类清点。图／法新社

《法新社》报导，此次新挖出的乱葬岗是在一户人家的后院土地所发现，去年10月有人向政府爆料当地可能埋有大量遗骸。阿希夏齐耶指出，当局怀疑该户人家涉入屠杀，并且企图毁尸灭迹，因此已将该户5位成员视为嫌疑犯逮捕。这起案件令四周邻居非常不安，52岁邻居乌温昆达（Goreth Uwonkunda）表示：「我认识这家人，非常惊讶他们能够每晚在尸体上方安睡，真是令人震惊又羞耻。」

恩戈马镇所在的胡耶县（Huye district）副县长卡马纳（Andre Kamana）则说，目前还不确定该处究竟埋有多少人。「每一次挖得更深，就会发现更多层的遗骸。」

但是，也有民众满怀着希望赶来挖掘现场。例如70岁的老农夫坎邦达（Celestin Kambanda），他的7个孩子全部都在大屠杀当中失踪，他在恩戈马镇守候多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是想找到孩子们的尸骨。

坎邦达说：「我来看看能不能认出我的任何一个孩子，可能会从他们失踪时穿的衣服认出来......我希望有天能为他们举办体面的葬礼。」

像坎邦达这样的遗族不在少数。每年4月7日至7月4日，也就是屠杀发生的具体日期，卢安达官方与民间会举办名为「Kwibuka」的活动，「Kwibuka」在卢安达语意为「记住」，长达100天的活动，旨在透过集体悼念仪式共同述说当年惨案的「Ubuntu」（人性）与恐怖。

但矛盾的是，总统卡加梅掌权至今逾24年，他将卢安达打造成独裁政体，以「重建国家」为名高压控管国内族群矛盾，不曾积极处理转型正义问题，谈到大屠杀仅是一再强调族群共同克服难关的「团结、重建、和解」叙事，却放着众多受难者遗体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分和遇害过程等故事都成为悬案。

卢安达大屠杀之后，政府倡导种族和解与重建，但也缺乏转型正义机制，许多遗族连亲人的遗骸都找不到。图为当年幸存的图西族妇女（左）与杀害其丈夫的胡图族邻居共进午茶。图／美联社

不过，该场大屠杀的惨烈程度毕竟十分惊人，以至于每隔几年，卢安达各地仍不断挖出一个又一个千人冢、万人冢。例如2023年4月，卢安达西部鲁西济县（Rusizi）一处天主教墓区挖出1,100具遗骨；而在2020年4月与10月，东部省份也分别挖到两个大型乱葬岗，分别埋有3万人与5,000人的骨骸。

此外，整个国家还有许多像恩戈马镇一般的地方，因为兴建房屋、道路整修等各种原因，时不时就会挖出几百人的遗骨。

伊布卡协会表示，光是过去5年来，卢安达全国已找到超过10万名大屠杀受难者，祂们之所以能重见天日，都是因为亲属从未放弃寻找挚爱。30年过去，当年被以屠杀罪名定罪的犯人很多都已出狱，但他们多数却只肯承认犯罪，而不愿陈述犯案细节，遗族只能茫茫然继续搜寻的任务。

阿希夏齐耶也说，寻找遗骸之所以困难，全因为只有屠杀者或他们的亲友知道埋尸地点。「而他们非常不愿意说出这些资讯。」

卢安达恩戈马镇近日发现的乱葬岗，埋有上百位大屠杀受害者遗骸。镇上多位民众都加入挖掘行列。图／法新社

文／王颖芝